雨來前世是傭兵領袖，見慣了人性陰暗，聽了魃的話也驚訝咋舌：“他們真這麽囂張，敢在蠻荒草菅人命？”

不是殺死一個兩個，是以部落為單位，動輒屠戮幾千上萬人，帝都天高皇帝遠，督司府執掌蠻荒，也不出面管一管？

魃還沒說話，敖老頭開噴了，“施家四代執掌東疆，但凡有暴利的生意都要插一腳，血靈麻又怎麽肯放過！”

魃點頭，說那天在督司府門外，他認出來兩個鎮蠻軍的百夫長，曾經參與屠戮山蠻部。

雨來恍然大悟，暴利動人心，官兵做賊，督司府養著三千鎮蠻軍，閑來無事，必須得給主人創收。

“被他們抓去灌溉血靈麻的蠻民，最好的結果是立刻就死，有些喪心病狂的墾荒人，還把蠻民當活畜養，每天放血割肉，捱好多天才死透。”

魃說得頹然，雨來盯著手裏的血靈麻種子，難道鳩山也利欲熏心，想把這種惡植弄到荷葉蕩？這個老賊廝已經晉升開靈境，需要麻果煉制血靈丹，擴展靈識，開拓靈絡。

他問兇老頭：“爺爺，鳩山的雙靈罐落到我們手裏，會不會不依不饒？”

敖冷笑：“已經不死不休了，不依不饒算什麽？”

就算他們雨蠻部忍氣吞聲，把鳩山的雙靈罐原物奉還，也改善不了雙方的關系，事已至此，只能祭靈，覺醒蠻圖騰，拼死一搏。

一只雙靈罐，黑色這邊翻遍了，幾人又開始看白色那邊。

烏漆漆一片，一開始看不出什麽，夔運轉靈力，震散黑霧，看清楚裏面森然擺放整整一百個嬰兒骷髏頭！

個個雙拳大小，通體漆黑如墨，唯獨眼眶赤紅，幽幽鬼火一閃一閃，擇人欲噬，嚇得雨來頭皮一緊。

夔皺眉，說一個月前，有個來自黑水沼澤附近的蠻寨，以曬制山鹽為生，蠻寨突然被仇敵攻破，他們慌不擇路逃到荷葉蕩，被鬼蠻部的人擄了回去。

那個蠻寨逃出來的人沒有“婦”，只有“孺”和青壯蠻漢。

鬼蠻把蠻漢綁到牙街賣掉，那些嬰孩帶回蠻部，當時他在旁邊就覺得奇怪，原來在這裏等著！

把活活的嬰孩殺死，收集骷髏腦袋，大約是想修煉什麽邪門神通，三天前鳩山逃離雨蠻山的時候，身體變幻成一只黑霧蝙蝠，那蝙蝠的腦袋就是嬰兒形狀。

雨來看完雙靈罐裏的東西，對鳩山莫名多了忌憚，任誰被一個擅長玩鬼的老賊廝盯上，都會覺得不自在。

他壞笑著問便宜爺爺：“人家鳩山能變蝙蝠，你老人家會什麽法術啊？”

敖訕訕，嘴硬說他馬上就能覺醒部落圖騰“爻”，不需要修煉歪門邪道的術法。

雨來不服，法術這東西，只分有用和沒用，不分正門和歪門，尤其是在蠻荒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，你弱就是你沒理，弱就是原罪，罪無可赦。

他心裏這麽想，嘴裏就這麽懟：“如果爻圖騰鬥不過鳩山的邪門法術，怎麽辦？”

伸長脖子等挨刀？呸！雨來寧願魔化黑化，保命要緊。

敖不理孫子的話，扔給他一盒從鳩山手裏繳獲的洗髓丹，讓他抓緊時間把第五重“洗髓”搞定，還諄諄告誡孫子：

“洗髓、開脈一氣呵成，這兩關都要靠丹藥靈草之力，事後註意穩固根基就行。”

敖族長對孫子修為突飛猛進，半個月內從淬體境第三重“壯骨”，橫跨“開竅”，直奔“洗髓”、“開脈”，眼瞅著就能沖到第七重“凝血”境界這件事，並沒有生疑心，以為是孫子覺醒了部落圖騰，氣血之力暴漲的緣故。

別看他平常對孫子兇巴巴的，投餵的非常精心，過去十幾年天材地寶沒少往他肚子裏塞，一直沒啥效果，現在這般，算是厚積薄發。

雨來開心地接過爺爺遞來的玉盒，打開，兩排各十二個小小玉盒，玉質瑩白剔透，裝著一粒粒龍眼大小的黧青色丹藥，香氣縈繞鼻端，嗅一嗅就心曠神怡。

丹藥雖好，但雨來沒打算馬上就用，他剛突破到淬體境第四重“沖竅”，憑借氣血之力沖開了周身三百六十一個竅穴，打算夯實根基再洗髓開脈，一步一步地來。

心急吃不了熱豆腐，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覺醒圖騰，不是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。

敖老頭問過他沖開了周身多少竅穴，他隨口說了句“全部沖開了”，敖明顯誤會了他的意思，以為他的“全部”是指赤焰帝國修士普遍認為的“八十一”個竅穴，當場拿出一張雪白的符箓，上面密密麻麻滿是赤紅色的小圓點，激活以後拍在孫子背上。

幾息之內，符箓上的那些圓點神奇地消失了，一個不剩下。

這下，夔、敖，外加突然闖進來的羆蠻猙，全都驚呆了，像打量怪物一樣把雨來翻看一遍，尤其是猙，一激動又想薅他的鳥。

雨來警惕地倒退兩步，捂緊了腰間的麻衣：“有話好好說，別動手動腳！”

敖一激動胡子就顫悠，他怎麽都想不到，孫子竟然真的把周身八十一個主竅全部沖開了！

放眼蠻荒，絕對是第一人，就算在十萬裏外的帝都，也是鳳毛麟角。

剛才敖族長拿出的那張符箓，叫“衍經符”，用途之一就是鑒定修士沖開了周身多少主竅，符箓上畫著的那些赤紅色圓點，每一個“點”對應著修士身上一個主竅。

敖把衍經符激活，拍到孫子身上，但凡是被他沖開了的經穴，就會從符箓上消失，如果全部消失，就意外著孫子真的沖開了周身八十一個主竅！

蠻神庇佑！

他的孫子果然是天眷之人！

敖喜得抓耳撓腮，好半天才平靜下來，繃著臉說教：“乖孫子，千萬別自滿，能一口氣沖開周身主竅的天才少年……帝國有很多。”

雨來哭笑不得，點頭表示受教了。

敖老頭還不放心，勸孫子不要以為覺醒了爻圖騰，就放松對《不朽凡人功》的修煉，浪費了他在淬體境上的“天賦”。

雨來從善如流，乖得像小綿羊，問他：“爺爺，東疆的蠻部都要蠻祭覺醒圖騰了，這些圖騰跟《不朽凡人功》、跟赤焰圖騰有沒有沖突？”

敖啞然，孫子問他的問題，也是很多蠻部困擾的問題。

但具體到雨來身上，他是先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，再順利覺醒了爻圖騰，東疆蠻部據此判定：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跟覺醒蠻圖騰不犯沖。

即便二者真的水火不容，也只能先試著讓族人覺醒蠻圖騰，如果蠻圖騰的威力強悍，遠勝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，就繼續蠻祭，如果不如，就走一步看一步。

敖同樣對孫子覺醒圖騰的事上心，“乖孫子，你眉心沒有浮現爻紋，才會有人說閑話，這次蠻祭你也參加，看能不能把爻紋激發出來。”

一直沈默著的獠首魃忍不住了，插嘴打斷：“族長，部落裏人太多，蠻祭要分批進行，我帶過來的那些孩子，年紀都不小了，這次蠻祭能不能參加？”

魃問得尖銳，直接，敖一楞，夔也不出聲，房間裏的氣氛一時凝滯。

三萬流蠻被雨來巧計攆走以後，雨蠻部落還剩下的“附庸”，只剩下獠首魃半年前帶進來的兩百多名婦孺。

“婦”有七八十人，大部分是年輕豐腴的蠻女、蠻嫂，上了年紀的寥寥無幾，偶爾結伴走上小天街，非常靚眼；

“孺”有一百多人，十歲以下的嬰童占一半，剩下的都是像昂、鴟這樣的半大少年，正是覺醒圖騰的大好年紀，從前有禁祭令壓著，大家沒辦法，如今蠻祭重啟，誰都舍不得耽擱自家孩子。

早一天覺醒，就早一天出頭，一步比別人慢，就可能步步比別人慢。

是人，就有私心，就有偏心，敖和夔身為雨蠻的族長、山掌，在參與蠻祭的人選問題上，跟魃的想法和立場很難一致。

魃想得更多，擔憂的事情也更多。

他以“附庸”的身份，初來乍到就當上了雨蠻部落的獠首，一是因為他的修為，淬體九重巔峰，放眼荷葉蕩都是響當當拿得出手的，但也因為如此，被大部分蠻部忌憚，不肯收容。

魃最終能在雨蠻部落立足，除了雙方都有誠意，還因為趕上鳩山晉升開靈境，夔依舊死死卡在淬體九重巔峰。

夔作為鳩山曾經的、最大的競爭對手，突然落了下風，很失落，很不安，急需找到新的幫手，抵擋咄咄逼人的鳩山和河西蠻部。

在赤焰帝國，同樣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，同為淬體九重巔峰，戰力也是不一樣的。河東九蠻這邊，公認“雨蠻夔”、“羆蠻猙”、“山蠻魃”是最強的，敖雖然也是同樣修為，但不覆盛年，拼殺起來是略有不如。

魃很擔心，一旦雨蠻部落蠻祭成功，大批族人覺醒爻圖騰，實力暴漲，屹立河東，他這個臨時墊腳的獠首，會不會被卸磨殺驢？

半年前他輾轉磋磨，領著族中婦孺流落到荷葉蕩，精疲力竭地站在小天街上，被幾個大蠻部像挑揀牲口一樣呼喝，那一刻的屈辱難堪他終生難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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